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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关注:“特种兵旅行”的夏天:日行三万步,高铁游全国

巨彬冰在河南洛阳伏牛山主峰拍摄的老君山金殿。(受访者供图 / 图)

傍晚6点,巨彬冰正在洛阳的老君山上等待50分钟后的亮灯瞬间。2023年6月15日当天,她坐了近3个小时的大巴来到老君山,又爬了3个多小时站上山顶。之前,她在网上看过老君山的视频,觉得山上的建筑很特别,晚上亮灯的瞬间也好看,想来打个卡。这是她旅行的第三天,在那之前,她去了郑州、开封,每个城市停留一天。两个月前,她也完成了一次三天三城的旅行。

正值暑假,谭锦宸也已经飞往哈尔滨,接下来他打算去内蒙古一带。4月份时,他在新疆待了5天,去了伊宁、赛里木湖、霍尔果斯等。从南昌出发时他随身带上了一床折叠被,在租车自驾环游赛里木湖时于车上过夜。他还自备了干粮,当天两顿吃的都是泡面。但他并不觉得累,路上遇到的日照金山、蓝色冰推、白色野狐狸都令他惊喜。


(资料图)

谭锦宸在新疆赛里木湖所摄。 (受访者供图 / 图)

“肯定是要效率,花最少的钱,玩最多的地方。”汪逢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今年大四,刚考上研。同样在4月份,他花了12天去了6个城市,很多行程是“夕发朝至”。南京那一站,他一天走了近5万步,打卡了玄武湖、中山陵等景点,甚至还包括一个网红厕所,晚上回到酒店发现自己脚底已经磨白。

车上过夜、日均三万步,甚至“五天五岳”的“特种兵式旅行”风潮,“五一”前后在年轻人中盛行,如今延伸到暑期毕业季。

在大部分讲述者口中,省时省钱,是他们都会提到的关键词。而在这些关键词背后,很多年轻人会将旅行当作现实的一个喘息口,其中包含他们对未来的一种不确定,或者说另一种形式上的“确定”——工作以后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时间、精力,特别是心态,来完成这样一场风一般的旅行了。

以下是根据采访内容整理的口述:

“居然可以在同样的时间搞定这么多景点”

巨彬冰,女,22岁

时间:4月19日-4月21日

行程:徐州、扬州、镇江

我今年大四,大一下学期开始疫情,我大部分时间在家,大学四年没有机会出来玩,所以现在想抓住最后的时间。4月份的时候我花了三天,去了徐州、扬州、镇江。

去徐州的那个早上我还在上课,下课后赶紧回宿舍冲了个凉,收拾一下东西就出发了。买晚上的车票是觉得在车上可以睡觉,省了一晚上的酒店钱,早上起来又可以比别人更早去玩。

我凌晨2点从济南出发,5点到徐州,但因为是硬座,我睡不着。到徐州后吃完早餐,我在店里坐着规划一下,就去景点。那天我去了龟山汉墓、戏马台、徐州博物馆,后来太累,在博物馆供休息的地方直接睡着了,出来之后还去了他们那边的云龙山,坐索道上去,看城市的风景,晚上又去看了地标夜景。

当天凌晨12点左右,我坐火车去扬州,早上6点53分到站后直奔瘦西湖,那是扬州主要的景点,花了2个小时走了一圈,正好9点钟出来,就赶时间去博物馆,之后又去逛了老街。我本来觉得这些街每个城市都差不多,但是里面又有几个景点,来都来了,能多逛几个地方还是逛,就去了。

本来当天就要回济南,但抢不到票,看了一下从扬州到镇江高铁只需要二十多分钟,就临时决定再去一下镇江。镇江最有名的就是三山一渡,三山就是金山、焦山、北固山,都是很有名的地方,随便讲一个地方的典故都是“哇,在这里”的感觉。北固山是古诗里面“满眼风光北固楼”的那个,北固楼在最顶上,我必须得上去,俯瞰一下风景。累是会累,这个不是因为“来都来了”,是当我知道北固楼在这个地方就非常震惊。以前觉得课本里学的这些地方只是一个地方而已,也不知道在哪儿,现在发现随机选了一个城市,课本里写到的东西真的在这个地方,感觉一定要去看看。当你站在那个山上,就体会到“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当时为什么会在上面写这个诗句。

我还发现很多没有预料到的景点,北固山上有甘露寺,我还以为是《甄嬛传》里面的甘露寺,上去之后发现周瑜“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典故就是在这里发生的,我觉得突然跟历史上的那些人和事有了联系。

我去每个城市都会买明信片。至少每个城市寄一张,给自己,还有朋友们。上面会写我在这个城市去了哪些地方,有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再写个日期、地点。因为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我的朋友圈,如果我没有别的记录方法,有可能很久以后就忘了。

因为我打算去英国留学,钱会花得很多,如果在旅游方面再花掉这么多钱,我不太好意思,能省就省。但我不觉得我只是在走马观花,我还是有分配一下时间的,会把那种耗时很多的,先在前面安排着逛了,剩下的小景点,时间只要差不多就行了。

以前旅游的话我都很松散,上午一个景点,下午一个景点。现在发现我居然可以在同样的时间搞定这么多景点,并且都是把它们看完,而不是拍张照就走了,也发掘了自己的潜力,之前不知道自己的耐力有这么好。这次也了解到很多历史,和一些不一样的地方,不是一直都在一个地方待着。那样的话就永远都是那些事情,那些东西。

巨彬冰在河南洛阳老君山留影。 (受访者供图 / 图)

“我想看各个城市的变化,它需要一闪而过”

朱子明,男,22岁

时间:4月6日-4月26日

行程:大同、西安、天水、成都等16个城市

从小到大我去了很多地方,包括欧洲很多国家,但基本去的都是一个点,我特别想从不同地形区穿插一遍,看那条线是什么样的,点和点有什么样的差异,它们之间的过渡在什么地方。

我觉得变化是一个过程,有一个因果关系在里面,这是需要一路走过去探究的。后来我这个想法就变成了坐高铁环游半个中国。我预计的时间是一个月以内,基本上在上一个城市决定下面两三个城市去哪儿。

这一路走来我觉得确实见识到这些问题和过渡。比如我从华北平原到黄土高原,坐高铁从北京北站出发一直到大同南站,当我穿越太行山脉,信号突然中断,外面是无尽的隧道和黑暗,过了2分钟,穿出隧道,哇,一阵黄土飞过,看到的就是塬梁峁结构。又穿越了几道山,塬梁峁结构突然变成平原,有很多绿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土地,那是渭河平原,我就觉得特别神奇。

朱子明2023年所摄的大同华严寺。 (受访者供图 / 图)

然后从西安上车到宝鸡,再到天水去的时候,整整半个小时没有任何信号,全是山地。那时候我想到电视剧《神探狄仁杰3》里有一个凉州案,看的时候我感觉电视变黄了,当时一直认为是屏幕的问题,直到我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一带真的都是黄沙,感觉整个世界的画质都变黄了,上了一层滤镜一样。

再从天水往南,同样很神奇。那天早上我记得很清楚,我穿着大衣,很冷,下着一点点小雨,是零下2度。我从天水到了成都,一下车,30度。我特别感动,中国这么大,这么神奇,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小小的蝼蚁,我根本不知道自然是怎么样的。天水是个小城市,城市的重要通道就是羲皇大道,那个路修得坑坑洼洼的,而下午我到成都的春熙路,车水马龙,很多人,感觉特别时尚。我当时就感慨区域的差异是如此之大,在人文和自然上都给我很大的冲击力。

我现在住在北京海淀这边,旅行的时候觉得成都、西安这样的城市,人们热爱生活、休闲,没有那种紧张感,是活泼热闹的气息。离开西安、成都、重庆这样较西部的城市往东,基本又是打工人非常紧张的气息,比如武汉、北京。还是有非常大的差异。

我觉得我的特种兵旅行并不是趁着身体好,一时冲动要去这么多城市,我是想看各个城市的变化,这是只有短期内去完才可以看到的。一个城市如果我待久了、适应了,我对这个城市的印象可能非常深,对前一个城市的印象已经淡忘了。如果你想把很多东西同时记住,对比,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张照片看很久,而是每张照片迅速地看,抓住它的特点,然后推掉,看下一张。

而且速度和细致没有关系。我虽然速度很快,但是我该看的都看了,这不叫走马观花。我只是把自己的时间集中起来了。

我刚出来玩的第二天,算是爬了两座山。恒山爬了三四个钟头,还有一个云冈石窟,石窟是依山而建的,逛了两三个小时,那天下午走完之后,晚上回去真的是脚废了。但一个城市必须是方方面面的,到一个地方必须把那个地方全看到,如果不看的话,那是遗憾啊。我这次旅游从北京出发之前,还跑了一次半程马拉松,出来之后爬了恒山、华山、麦积山、白塔山,又爬了歌乐山,基本我都是全程爬下来了,我觉得再来一次绝对受不了。

朱子明2023年在恒山。 (受访者供图 / 图)

我觉得这次旅程影响了我的世界观,这并不是一个幼稚的话,是真实的。它让我观察得更细致,我现在完全可以通过一个城市的细枝末节了解这座城市。它也让我的眼界更大了,“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我也更好地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人只有看到世界之大,才能见到自己之小。

我觉得这趟旅行不可复制。一是以后时间没有这么多。二是人,我有几站有同学在,我会先把家里的衣服寄给他们,自己从北京出发时就带两件轻便的换洗衣服,到同学那儿拿了行李,再将自己换下的衣服寄回北京。现在我同学也都毕业了,以后不可能全国各地都有同学。三是心态,这一次是完全求知,去学习、了解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样的人,但是以后可能会更加社会化、更机械地生活,没有这么浪漫的心态。

“就像我借了一点时间来见证这些事”

钱成墉,男,21岁

时间:4月28日-5月5日

行程:秦皇岛、天津、北京

我是5月3日凌晨4点37分到的北京,直接把该去的地方都预约上,5点左右我就开始溜达了。

我6点到颐和园,后面又逛了圆明园,出来是9点50分,用了三个多小时逛这两个园。颐和园里有一座山和一个“四大部洲”我很想看,就拎着行李箱往上爬。路上遇到的那些爷爷奶奶都蛮关心的,给我出主意,挺温暖的。

10点半,我去了北京动物园,本来想看熊猫萌兰。光熊猫馆(排队)都排了好几十分钟,看萌兰的人更多,最后我去看了其他熊猫。之前我没看过熊猫,很想看,艰难挤进去的时候发现它们都在睡觉,不过算是达成了一个心愿。

我12点半左右出来,吃了个饭。天坛是2点半到的,差不多3点半出来。天坛快,就一条直线,那条直线下来就一个回音壁,然后那个主楼,还有北京“最美十大树王”之一的天坛九龙柏。我出来直接去王府井商业街,本来是想去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人民大会堂,但是附近有消防管制,加上我实在太疲惫了,我已经走了三万步,实在走不动了。

钱成墉摄于北京天坛公园。 (受访者供图 / 图)

在王府井转了一圈,我找了个地方坐着歇了一会儿,直接去了景山公园。景山公园是一个很好的拍照地,能拍到故宫博物院全貌,因为我没预约到故宫,只能以这种方式弥补一下遗憾。之后我就去了南锣鼓巷、鼓楼、什刹海。鼓楼那个地方就是打卡,因为我很喜欢赵雷的一首歌,叫《鼓楼》。

看完差不多晚上8点,我又去鸟巢、水立方、央视大楼,那边灯光很好看,拍了个照。逛完这一圈我也找个地方坐着歇了一会儿,直接到天安门广场排队等升旗。我觉得休息时间会占用旅游时间,说白了,就是想把时间和钱花在刀刃上。

我当时凌晨1点多到的,排队已经排得很多了。直到3点半才慢慢往前过安检进场,人也很多。过完安检我就开始跑、抢位,拖着行李箱太不方便了。等到4点多的时候,我感觉完全是我的灵魂、我的精神强行拖着我的肉体在那站着等。但我自己有这种情怀在,国歌一响,瞬间所有疲惫都没有了。

人不就活在几个瞬间吗?日后我想起来我干的这些事,通宵看升旗、在地铁站坐着发呆、溜达的时候跟很多陌生人聊天,我觉得这些都是很值得回忆的事。这些瞬间我觉得是支撑我继续往前走的一个动力吧。五一那几天我走了不下十万步,睡觉时间加起来不超过15个小时。我觉得未来都是不确定的,这次来了就把该看的看了,不拖到以后。

我觉得旅行就是见世界、见众生、见自己的过程。去北京之前我在秦皇岛看日出,当看到太阳缓慢在海平面升起,日光洒出来的那一刻,我有那种“独行也如众”的感觉,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只有我自己,但我觉得很充实。

钱成墉在鸽子窝公园看日出时所摄。 (受访者供图 / 图)

在天津时,我在路边碰到一对卖烤冷面的夫妇,为了养家,凌晨一两点还在摆摊。我跟他们聊天,聊以前、聊现在。他们不识字,但年轻的时候也出去闯过。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看到我可能也是看到自己年轻时一些的样子吧,想去哪去哪,比较有闯劲。反过来想,我以后老了,在某一时刻看到一个年轻人,在跟对方交流的过程中,我可能也会看到我年轻时的样子,这是一个闭环。

这次行程结束后回到学校,我有一些落差感,就像我借了一点时间来见证这些事,最后还是要回归现实。我是5月4日晚上的火车,5日下午2点多回到学校的。那段时间很多课都结课了,要写结课论文。我还有一个双学位,当周就结课考试。我5月6日就立刻开始写论文、背东西、准备考试。毕竟都是普通人,要生活,要赚钱,包括我马上还要面临就业,有很多东西要考虑。

理想主义永远是在现实主义的基础之上的,这次旅行就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越狱”,我希望我直接就被“释放”,但不能。不过我也更加确认我以前的想法,就是我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不是一个能在一个地方待住的人。我适合的职业方向,是可以到处跑、见识不同世界的那种。

(应受访者要求,汪逢为化名)

文|南方周末记者 翁榕榕 实习生 刘媛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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