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下的汉人贵族

张荣墓前室

(资料图片)

“济南王”张荣家族墓地是近几年山东地区最大的考古发现之一，顺利入选了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终评阶段。张荣墓是迄今全国最大、结构最复杂、壁画最丰富的元代墓葬。家族墓地中许多葬式、葬仪、用具也都是首次发现。墓里出土的大量文字资料，也可以与传世文献实现互证。

不过关于这座墓地，曾经出现过一个大的“乌龙”事件。

民间传说的“济南王墓”是假的

济南市历城区的唐冶片区，现如今已是历城区政府所在地，是济南这几年发展最快的地方之一。不过二十年前，这里还是城乡结合部，散落着大小很多村镇，有一村名为“章灵”，因附近有一章灵丘而得名。济南是古城，这村子也是古村，传说自是不少的。比如村中故老相传，在村子东北的龙骨山附近有大墓，据说是“王侯级别”，更有人言之凿凿，说这墓主人是元朝初年主政济南的“济南王”张荣。后来人们确实在那片区域发现了一个墓葬，不过也没有主动发掘。

时间来到2020年春天，正好济莱高铁施工要经过这片地方，山东省所的专家们就对这个传说中的墓葬进行了发掘。不过当墓穴打开的时候，专家们都皱起了眉头。

从外观来看，这个墓的封土堆比较大，这可能也是当地故老传说墓葬级别高的一个依据。发掘的时候地表还保留了馒头状的封土，有2米高，底部直径达到了13.5米。不过专家们爬到封土堆顶上一看，立刻就有些泄气，只见这里像疤瘌一样晾着一个巨大的盗洞，直径就有1米多，向下很深，后来证明直接是打到了主墓室里。

发掘总要进行。清理掉封土堆之后，整体的墓穴外观就暴露出来。墓穴由墓道、墓门、甬道和墓室组成，通长11.4米，宽4.8米，深度4米。“这是个王墓？”看这个规模，专家们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墓门、甬道、封门石等结构保留得还是比较完整的，能看到墓门的门楣上刻有“大金国大定十年”的题记，周边还有一些莲花、竹子之类的纹饰。甬道的石壁上也刻有凤尾、羊首图案的画像，这是“双鸟朝阳”的意思。

墓室基本呈圆形，从外面就能看到是个石砌的穹隆顶的结构，墓室内径约2.7米，高约2.6米，并不算大。而且那么大的盗洞打下来，可以想见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棺床上空空如也，人骨、羊骨散落各地，只留下一些散落的瓷器碎片。

从墓门上的题字来看，“大金国大定十年”是1170年，而“济南公”张荣在《元史》是有单传的，生卒年也比较清楚，是生于1181年，卒于1263年，仅此一项这个墓就不会是张荣的墓。而且从规模形制也能看出，这个墓最多也就是当地比较富裕或有一定身份的一个人的墓，绝对达不到王公墓的级别。所以主持发掘的专家在考古报告中也提到，这个地方称作“丘子坡金墓”更合适，报告中称其为“张荣墓”只是遵照当地习惯。

真的“济南王墓”来了

2022年秋冬季节，济南楼市突然传出大新闻，唐冶地区的雪山片区发现元代大墓！地点在章灵丘以北，离之前民间传说的那个“张荣墓”挺近的地方，这是巧合吗？

雪山片区是唐冶地区近几年持续开发的一个商业+住宅地块，伴随着工程项目的开发，这几年其实一直有大大小小的考古发现。终于在2021年10月至2022年9月，济南市考古研究院对位于章灵丘北的这一片墓葬群进行了系统性地发掘，一共发掘并清理了从西汉到明代的102座墓，登上热搜的那座元代大墓，编号M83，就是这次发掘中最大的发现，也证实了民间传说的“张荣墓”确实就在这附近。

这次发掘的这一百多座墓葬中，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张荣的家族墓地，大概有三十多座，甚至还出土了“济南王子孙谱碑”这样重要的文字资料，记录了“济南王”张荣及其子孙六代人的谱系和官职的情况。仅在陵墓地上陵园的遗址部分，专家们就发现了包括石碑、赑屃碑座、石羊、石像生等在内的百余件石刻，可以想见在七八百年前的这片地区，这里是一片多么宏伟的地上陵园。

当然，这次发掘中最大的发现还是M83号墓，也就是“济南王”张荣的墓葬。这座墓的结构非常的宏达、复杂，它由墓道、前门楼、前室、后门楼、中室、后室及5个侧室组成，通长34.2米、最宽15.1米、深6.3米。墓前和墓后都建有结构复杂、装潢华丽的门楼，有弧形的翼墙，券顶的门洞上还有三层的仿木结构。很可惜的是，这座墓葬也没有逃过盗墓贼的魔爪，考古人员在其中发现了多次被盗的痕迹，但依然找到了200多件文物，以残破的陶俑为主。只看墓葬的规模和形制就可以想见，原先会有多少珍贵的文物。

不过张荣墓中还有一种珍贵的文物是盗墓者盗不走的，那就是遍布门楼和前中后墓室的壁画。专家们认为：“张荣墓（M83）是目前全国发现的规模最大、结构最复杂、壁画最丰富的元代墓葬。”这些壁画以仪式性和装饰性的内容居多，既有宗教色彩浓厚，象征着身后世界的祥云、仙鹤，也有象征着富贵世俗生活的侍女、牡丹、宴飨、婴戏，更有山东地区首次发现的仪仗出行图、持戟武士图，这也象征着墓主人生前的赫赫战功和显赫地位。

除了张荣本人的墓葬之外，在这片家族墓地中，能够确定身份的张荣诸子的墓葬也都有发现。他的儿孙在《元史》中基本都有记载，也大多是身居高位，所以墓葬的规模也都不小。这些墓葬遭遇盗掘的情况可能略轻一些，出土了大量陶瓷的随葬品，种类繁多，含钧窑、龙泉、磁州、景德镇等多个窑系。

这个“济南王”到底是个什么人

众所周知，元代是个少数民族政权，对于这个朝代的一些蒙古族的代表人物，诸如成吉思汗、忽必烈等，这些年通过各种文学作品，大家也算是耳熟能详。但对于这个朝代的汉人势力，可能大部分人就比较陌生，或许只是从中学课本中知道，汉人、南人在四等人制度下是低等人，地位很低。但从张荣家族的墓葬群我们显然能够看出，这是一个地位极高的家族。我们不禁要问，这个“济南王”，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好在他们崇高的地位，保证了这整个家族在《元史》中都享有了单独的传记，要了解他们的大致生平却也不难。

张荣出生于1181年，济南历城人，这片区域当时属于金朝统治。但此时金朝已经接近没落，旋即成吉思汗开始灭金战争，山东地区正式的统治秩序就宣告瓦解了。张荣出身富裕农家，所谓穷文富武，良好的家庭条件让他可以学一身好武艺。金末大乱之中，他率领乡民在黉塘岭一带占山为王，成了一股割据势力。1226年，蒙古开始征服山东地区，张荣就带着自己的势力投靠了蒙古。当时蒙古已经开始改变早期纯粹杀戮、征服的策略，转而尝试在被征服地区建立正式的统治，对这些投降的当地势力十分看重。在这一背景下，张荣就被委以重任，元廷授金紫光禄大夫、山东行尚书省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的职衔，成了济南乃至山东军政一把抓的大员。

作为投降的汉人世侯，对元廷的主要义务除了纳贡赋、从王战，还要编制户籍、派遣质子、设立驿站等等。这些方面张荣做得都很不错，尤其以战功卓著而闻名。比如在蒙古灭金的过程中，张荣曾经率领敢死队夜渡黄河，冲锋陷阵。另外，《济南公世德碑》还说他：“修复济南故城，为国雄藩，当东南一面之寄。事上有礼，恤下有恩，而民益有所依赖。”可见张荣在治理济南、恢复民生方面也有相当的作为。

张荣戎马一生，到1263年元世祖忽必烈时才致仕退休，不久善终，享年83岁。他生前获封济南公，死后更是追封为济南王。时人有天下“四大世侯”之说，济南王张荣位列其一，可见其地位。

张荣家族墓地，为我们展示了元代上层社会墓葬习俗的具体情况。同时作为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下的汉人贵族，其墓葬与随葬品、壁画等，也展示了当时多民族融合的真实景象。

文并供图/李一鸣（齐鲁师范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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